70别宴 (1/2)

翩跹一行人坐定之后，满座宾客聚齐,船头的竹帘缓缓垂落,杜承晏放下了手中的琴,轻巧地夺过姬飘摇面前刚刚斟满的酒爵，用自己面前的果酒换了过来,轻声道,“烈酒伤身，姑娘还是少饮为妙衣香。”言毕不等姬飘摇答话，起身朗声道，“宁到任三载，蒙诸君不弃,多有提携,虽颇有波折,终得以诸事顺遂，百姓平安，今蒙圣上恩召，回京述职，亦是托了王爷与诸位的鸿福，宁先干为敬。”一仰脖，手一翻，姬飘摇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刚斟好的酒被杜承晏喝了干净。

“杜大人果然爽快，好，诸位，干了这一杯，预祝杜大人回京步步高升！”笑容可掬的南王世子领着一众官员齐齐起身，亦是一气喝尽满爵，以示诚意。

“我等为杜大人祝贺，慕容兄却不起身，独自在这里借酒消愁，怕是多有不敬吧。”锦袍紫髯的中年男子抚须假意责备道。

“泽佩见我等营营苟苟，汲汲于俗世，没有出言讥讽便是给了杜某三分薄面，云溪兄又何必故作惊异。”杜承晏遥遥举杯，淡笑道，“虽是如此，世子在此，却饶不得泽佩兄这一招，少不得要请世子爷略作薄惩，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杜大人又何必拿孤做筏子，久闻慕容公子才名，今日虽为辞别之宴，然在座俱是风雅之士，那么就罚慕容公子为此番起社开题如何。”南王世子亦是微笑道，众人闻言俱是轰然应是。

“隽本一闲人，怎敌得诸君忧国忧民，今日既然以承晏兄为尊，又是步步高升之景，不妨步杜工部韵如何。”角落里那人懒懒提起酒壶灌了一口，壶嘴遥遥指向杜承晏身侧的古琴，“至于以哪一首为制，杜大人不是已经点明了么。”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在座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慕容隽既以瑶琴为引，自然不会不知道慕容隽指的是杜工部所做的《赠花卿》，杜承晏在飘摇入座之时正是在抚弄瑶琴，慕容隽此言不仅点明了杜承晏对佳人示好之意，更是暗赞了杜承晏琴艺精湛，顺便还暗示了姬飘摇杜承晏此人本是万里挑一的良配，莫要错失良机。

杜承晏自是听懂了慕容隽言下之意，他余光扫了一眼看似正襟危坐实则怨念盯着面前清淡果酒的少女，微笑地摇了摇头，姬飘摇若是能懂才子佳人的这般弯弯绕绕，九曲回肠，他也不必如此煞费苦心了。

姬飘摇没有听懂，不代表别人没有听懂，四下里便有人开始起哄，“承晏兄才高八斗，佳人在侧，少不得拔今日头筹了。”

看了一眼坐在南王世子身边一脸审视眼光看着自己的叶孤城，杜承晏也不推脱，拱手道，“那杜某便抛砖引玉了”，略一沉吟，便诚恳地看向姬飘摇，示意她拿过纸笔，佳人磨墨，红袖添香俱是风雅之事，早有人递上宣纸徽墨，只等姬飘摇磨好墨，杜承晏便得当众挥毫，故而姬飘摇迟疑越久，却是给了杜承晏更多思量的时间，众人有心看两人纠结，也不催促，只是私下里交头接耳。

翩跹见姬飘摇不知其中关节，故作不胜酒力，贴身附耳过去，说道此种种种，姬飘摇方才恍然大悟，含羞带恼地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地杜承晏，琴棋书画她并非从未修习，只是长大之后多在军中，略有生疏，磨墨一事自是难不住她，有心要看杜承晏出丑，暗中发力，却是不到半刻，便已经浓淡得宜，挑衅地看了杜承晏一眼，姬飘摇铺开宣纸，放好湖笔，只等杜承晏才思不够，当众出丑。

用其韵而次第不同者，谓之用韵；依其次第者，谓之步韵，既然言明要步杜甫《赠花卿》一律，指的便是参看原句的以纷，云，有，闻四个字结尾，依着原句的平仄作诗，比寻常唱和更显拘束，又不能有应酬凑韵的勉强生硬之感，寻常人一时半刻之间确实难以成诗。

十六岁进士及第，杜承晏自非庸才，二十八个字一挥而就，正是，“风吹花舞落纷纷，绿蚁新醅诱紫云。年少正堪追大业，关山兵马梦中闻。”他自是知道姬飘摇在白云城掌军，以诗明志，却又不用艰涩之典，既迎合了佳人，又不失朝廷命官的分寸，书毕笑吟吟地看着姬飘摇，幽深地眼神竟是让人心中一跳。

杜承晏既是书毕，众人赞了几句，目光自是落在了南王世子身上，南王世子平素虽然好结交文人，步韵一事此刻又哪有这么快的才思，急中生智抬手指向熏熏然的慕容隽，强笑道，“慕容兄既出此题，想必心中早有沟壑，不妨说来听听？”

翩跹这才认真看向坐在角落里无论是名字还是容貌都有些似曾相识的男人，刚要细细回想，冷不丁那人却忽然站起身来，行动如风走到翩跹身边，口中道，“杜兄有佳人磨墨，隽却只要这小姑娘为我斟酒，想必没人有什么意见吧。”说是要翩跹斟酒，笔下却是不停，运笔如飞，与杜承晏的瘦金体截然不同，墨汁淋漓而下，正是一手不羁的狂草，武林桃渡醉缤纷，世外应将月钓云。自古功名皆化土，何如林鹤唳相闻，四句一笔而就，飘逸不失法度，也不将笔搁回笔架，随意一掷，便从翩跹口中拿过酒爵一饮而尽，拍在桌上，喝了一声痛快。

他这一掷飘落在额前的散发飘起，露出了苍白的面色，剑眉星目间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表的疲惫。腰间别着的一只通体圆润的玉笛，倒是勾起了翩跹的回忆，‘当日我与泽佩一见如故，然身无长物，权以玉笛相赠’，云偎寒那夜的话语浮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