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章 君臣夜话 (1/2)

“你试过那种，天还没亮，就有人来叫你起床，如果你不起，外面就会一直有人在叫的生活吗？起床之后，你要在起居郎侍御史的目光关注下，开始读历代先祖的起居注，那些事无巨细的流水账，真是看过一眼，头脑就会发胀。这还不算完，一天之中，无论你站着还是坐着，都会有人在一旁紧紧盯着你，你说的每一句话，干得每一件事儿，都会被人记录下来，甚至连出恭都不例外！但凡你想要放松一下，像现在这样，在哪里歪着、靠着，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对你大念祖宗圣训，念到你头昏脑胀为止！

“当皇帝之前，我还对大婚充满着期待，可是当我得知，就连大婚的时候，都会有人在一旁监察，甚至连一招一式都要按照规矩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平日里要批阅那连篇累牍、看似文辞优美，实则狗屁不通的繁冗奏折，一天就是好几个时辰，就连大朝会时，坐在四面透风，日晒雨淋的奉天门里的时候，都算是难得的闲暇时光，这样窒息一般的生活，这样牢笼一般的宫殿，张阳，你之前可以想象吗？”朱厚照虽然是位皇帝大人，可是毕竟也只是个小小少年，他说着这话的时候，似乎有点儿委屈的眼圈儿都红了。

张阳没有说什么，张阳确实难以想象，常年生活在这种完全没有自由、完全没有**环境中，会是怎样一种让人发疯的状态，试想一下，一个后世的小小少年，学习、运动，玩游戏，看漫画，，甚至看日本爱情动作片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中年男人跟在身边，时刻提醒，你哪里做的不对，甚至连偷看一眼心仪的女孩儿，想要拉一拉女孩儿的手的时候，这个中年人都会跟在一旁，他了解你所有的**，并且记录在案，这是怎样一种折磨啊？

若一直是这样，也许也就习惯了，可是朱厚照最大的悲剧却在于，他有一个过分宠爱他的父皇，他曾经在父皇的羽翼庇护下，拥有过一个完整的、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他原本曾经以为这为他遮风挡雨的羽翼会长久的存在下去，他会在这双羽翼之下快乐的长大，然后成为一个大将军，去为父皇开疆拓土，去为父皇守卫边疆，换做他来守卫自己的父亲，然后让父亲获得一个幸福的晚年……

然而在突然之间，朱厚照就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然后被突然扔进了这个巨大的帝国牢笼之中，成为这个帝国的主宰，成为了这个帝国权柄的象征，成为了天神之子，成为了万民的偶像，而唯独，不再是一个人……

这样巨大的落差，又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还不到20岁的少年帝王，适应的过来？！

一时之间，张阳仿佛有些理解了眼前这位少年皇帝，不再认为属于他的烦恼，仅仅只是少年的逆反心理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矫情之态了。

似乎是可以体会到从张阳手掌上传来的理解与善意，那一种仿佛来自父兄的关心，朱厚照略微平稳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

“原本其实这件事儿，我也就认命了，父皇就只有我一个儿子，老朱家的基业总要我来守护，若是我把这份基业给了别人，却恐怕连父皇的配祀祭飨，都难得保证，虽然父皇可能不会去在乎这么许多，可是我做人子，在父皇生前，没有机会尽孝，总不能在父皇身后，也如此心安理得，只是自己过得舒心惬意便行了。

“之前，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得，努力地想要成为父皇那样臣子们眼中的明君，可是，一段时间以来，我却发现，原来，臣子们眼中的明君，并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当一个提线的木偶，那就是他们眼中最贤明的君主了！他们常说要亲贤臣，远小人，可是谁是贤臣，谁是小人呢？！若说朝中的那些大臣们是贤臣，然而他们之间的倾轧，他们那贪婪的嘴脸，他们那难看的吃相，他们那眼高手低的做派，到底哪里是贤臣了？！若说刘伴伴是小人，没错，他是个小人，爱权，爱钱！然而说这些话的人又哪里会想到，连今年九边的军饷都是刘瑾他殚精竭虑，东挪一点儿，西挪一点儿凑出来的！这几年，蒙古小王子那边不断叩边，边军的军饷稍微有一点短缺，边境就是烽烟四起；如今山东、四川，各地都是乱军流寇四起，招抚、围剿、安民，都是要钱，北方今年眼看就是大旱绝收，朝廷的银子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这一点，那些贤臣想过吗？都说刘瑾贪得无厌，四处搂钱，可是朕却知道，他手下那偌大的内行厂，说是内库拨银子，可内库里连宫中用度都有亏空，又哪里有钱拨给内厂？还不都要靠刘伴伴自己筹钱？不要说新成立的内厂，就连锦衣卫，还不是要跟刘瑾要钱？他一个太监，又从哪里弄钱？！还不是要查贪官，抄家，然后弄来些银子？否则，朕又怎么会对刘伴伴这些年来的嚣张跋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谁能给朕弄来更多的银子，朕也让他跟刘瑾一样嚣张跋扈又怎样？！

“别的不说，就拿济南府被杨匪攻陷一事，之前刘伴伴才要在各地清查府库，刚刚查到济南府，济南府那么一个城坚池深的大城，就在一夜之间被盗匪攻陷了，府库被劫掠一空！济南府就真的跟纸糊的一样吗？事情真的就这么巧吗？朕看，不是那么简单吧？贤臣？小人？！哈哈……哈……”

朱厚照笑的有些悲愤，一时之间，张阳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他。

好一会儿，张阳突然对朱厚照说